陈元老头把家中唯一的一头猪卖给了收购站,换回了一百八十元钱,想为老伴治病,路过集市打算给老伴称斤桔子,一摸口袋,这一百八十元“救命钱”却不翼而飞了。陈元老头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,身无分文,无法把老伴送进医院。守了三天三夜,等到村干部陪同医生赶到陈元老头家里,陈大妈早已滴水不进,奄奄一息了。这一天,陈老头喝着酒骂得正起劲,门外鬼鬼祟祟闪进来一个人。
有个名叫陈元的孤老头子,他每天要喝三顿酒,老酒下肚,就要驾人。骂谁?别人不骂,专骂扒手。
原来,三年前,他老伴身患重病,卧床不起。陈元老头把家中唯一的一头猪卖给了收购站,换回了一百八十元钱,想为老伴治病,路过集市打算给老伴称斤桔子,一摸口袋,这一百八十元“救命钱”却不翼而飞了。
陈元老头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,身无分文,无法把老伴送进医院。守了三天三夜,等到村干部陪同医生赶到陈元老头家里,陈大妈早已滴水不进,奄奄一息了。折腾到半夜里,这个劳累了一辈子的好女人没有被抢救过来,就死在了自己破茅屋的木板床上。
尽管医生劝慰他:陈大妈患的是晚期肝癌,别说一百八十元救命钱,就是堆满金山银山也不能“妙手回春”了。可是,陈元老头总觉得对不起老伴。这个苦命的女人生了病连医院的门槛也没能踏进去。怪谁呢?怪那个丧尽天良的扒手。故而,他一骂就骂了三年。
这一天,陈老头喝着酒骂得正起劲,门外鬼鬼祟祟闪进来一个人。一看,原来是自已的小侄子陈小宝。
陈小宝脚下象探地雷似地一步一步磨到陈元老头的身边,垂下双手,规规矩矩叫了声:大伯。”没等大伯回答,他就缩紧了肩膀,试探地问:“您老……还在骂那扒手?”我骂扒手,关你小猢狲屁事!”陈老头抬起头来白他一眼,把正在夹菜的竹筷朝桌面上一拍。“嘻嘻,大伯,请您老不要发火。实不相瞒,当年偷您钞票的扒手,不是旁人,就是,就是……您那不争气的小侄子我。”“什么?扒手是你!”陈老头瞪大血红的牛卵眼。把他从头望到脚,细细打量着。“不,绝对不可能是你。”陈元老头知道,这个小侄子虽然不学好,偷东摸西,劣性不改;但是怎么可能把手伸进自已亲大伯的口袋里呢。
“啊哟哟,这扒手又不是什么光荣称号、高贵头衔;我没有偷你的钱,何苦要自已抓个虱在头上搔搔呢!”说着,他从破棉袄口袋里取出一叠钞票:“喏,大伯,这是一百八十元赃款,我退还给你,并向你赔礼道歉。”说完,恭恭敬敬一个九十度鞠躬。
陈元老头看到陈小宝拿出的钞票里还夹着一张白字条,伸手抓过来一看,原来是一张卖猪的“收货发票”。
“啊,真的是你!”陈老头捏着这张发票,嘴角颤动,两眼发直了。“你,你还是个人吗?竟敢偷走你伯母的“救命钱’?”陈元老头把陈小宝兜胸揪住,一双火辣辣的眼睛逼视着他,举起手就要朝他打去。陈小宝没等大伯举起巴掌,就采取“主动”,左右开弓,狠抽自己的耳光,边抽边骂:“我该死,我无耻!我不是人,我是畜生!我是披着人皮的恶狼,我是吃人不吐骨的魔鬼……”
陈小宝正在狠抽自己的耳光,拚命让自己上纲上线,忽听见院子外传来“笃笃笃”轻轻的敲门声,紧接着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姑娘声音:“里面有人吗?”
陈老头开门一看,是一个身材苗条、容貌出众的年轻姑娘。这姑娘羞羞答答,涨红了脸,抖动着嘴唇,竟嘤嘤哭泣起来。半晌,她低沉了头,轻轻地承认:“扒走您老人家一百八十元钱的,不是别人,就是我……。”
啊?一个男扒手还没结案,又冒出个女窃贼来,这倒使陈老头犯了难。他回头一看,自已那宝贝侄子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。他那一百八十元钱却还端端正正放在桌上。
陈元老头只得把这姑娘请到屋里来。这姑娘踏进屋来,看到陈大妈的灵台,直扑过去,双膝跪下,泪如泉涌,抽抽搭搭地说:“好大妈,都是我的罪过,我偷走了您的‘救命钱’,害死了您老人家,我、我……今天向您认罪来了。”
陈元老头把她扶了起来,经过盘问,方才知道这姑娘名叫杨玉梅,家住镇上。玉梅姑娘把作案时间、地点前后过程都交代得详详细细、清清楚楚,使得陈元老头又不能不相信。就在陈元老头百思不解时,她从精致的小包里取出一个洁白的手绢包。解开手绢包,里面是一叠齐刷刷的十元票子。
桌上的一百八十元钱,陈元老头还没有收起;这个陌生姑娘又送来这一大笔钱,陈元老头如何敢拿。他连忙双手推住,结结巴巴地说:“姑娘,你、你…你一定找错了人,我知道扒我钞票绝对不是你,而是另外一个很不争气的小伙子……”
陈元老头话还没有说完,玉梅姑娘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。她吃惊地瞪圆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,嘴唇愈加哆嗦不停。她不顾一切地大声叫了起来:“确实是我,确实是我,再也没有别人……大伯,您老人家千万别冤枉了好人!”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,稍稍镇静后,又轻轻补上几句,“陈大伯,我是个姑娘家,怎会平白无故冤枉自己做贼呢!这三年来,实在折磨得我内心受不住,我才顾不得丢人现眼,上门来赔礼道歉。您老人家要是能原谅我,就把这钱赶快收下吧!”玉梅姑娘见陈老头不肯收,便把这叠钞票放在陈大妈的灵台上,又对着陈大妈的遗像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,陈元老头从她肯切的话语中看出她并不是个坏姑娘,就问:“你怎么会去做扒手的呢?”姑娘这才慢慢道出这件事的原委。
原来,镇上的姑娘近年来时兴起拍订婚照,脖子上都要挂一条金项链。那时,玉梅姑娘还是个待业青年,没有别的生财之道,只得接了一批枕套,没日没夜地描图锈花,累得腰酸背疼,总算积下一笔钱来。可是,她走到首饰店去,却连份量最轻的项链也买不起。她想女伴们订婚时都有金灿灿的项链,只有她脖子上空荡荡的,她怎能下得了这个台呢!女伴们生来尖嘴薄舌,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,肯定会把她百般嘲弄,变为一时的话柄。因此,她就一时糊涂,偷了陈元老头的钱。
姑娘说到这里,流下了悔恨的眼泪。直到姑娘含泪离开时,陈元老头还没有明白过来。他真以为自己喝醉了酒,在大白天做梦。但是,揉揉眼睛,看看桌子上一叠钞票、灵台上又是一叠钞票,才相信刚才确实来过两个自认扒手的年轻人。这真是:稀奇的事情年年有,哪有这件事情更稀奇呢!陈元老头被扒走了钱,死去了老伴,足足骂了扒手三年,扒手没有露面,连贼毛也没有揪住一根。如今,一下子冒出两个扒手,一前一后退回两笔钱款,其中必然是一假一真。真的且不说他,那个假扒手为什么要自认做贼上门退钱呢?这里定有蹊跷。
可蹊跷的事还在后面呢。小猢狲陈小宝送还了赃款后,好象脱胎换骨,重新做人一样,确实变了一个人似的,过去那个人人讨厌的“小猢狲”不复存在了;他收心务农,干起活来胜过“拚命三郎”。他把大伯承包田和菜园子的农活全部包揽了下来。大家都说陈元这个孤老头子好象多了个孝顺儿子。
杨玉梅送还钞票后,也不断往老陈头家里跑,今天来缝缝补补、洗洗涮涮,明天送点好吃的水果点心什么的。大家又说,陈元这个孤老头子好像又多了个孝顺女儿。
陈老头为了揭开“真假扒手”之谜,他不动声色冷眼观察,不几天他就发现一个奇怪现象:杨玉梅看见陈小宝显得自然随便,若无其事,而陈小宝见到玉梅姑娘却总是显得很尴尬,不是泼粪肥泼到了田埋上,就是耕田耕到了脚板上,一副失魂落魄、六神无主的狼狈相。
一天,电闪雪鸣,风雨大作。陈元老头想到陈小宝还在田里干活呢,他担心小侄子没穿外衣,淋在雨里会伤风感冒,便赶紧拿起一把雨伞,从桌上抓起陈小宝的外衣,正准备给他送去,只见“叭”从口袋里掉下一块用纸裹着的硬东西。他从地上捡起来,好奇地剥开纸,里面竟是一枚金灿灿的军功章,摊开皱巴巴的纸,原来是一封信,只见上面写着:
痛苦的杨玉梅同志:
当您看到这枚军功章时,一定知道我是谁了!是的,我就是偷您钱包的扒手。请您别再苦恼了,更不要再找到我大伯家里来。要是暴露了秘密,那还得了!我恳求你,让我这卑劣的扒手独自一人来赎罪吧!署名:真正的扒手
啊,这不正是宝贝侄子的笔迹吗!这只小猢狲到底在捣什么鬼呢!一会儿说三年前扒了我的一百八十元,一会儿又说是偷了玉梅姑娘的钱包。陈元老头感到其中必有奥秘。
就在这时,杨玉梅从屋外进来,一眼看到桌上的那枚金灿灿的军功章,她大惊失色,就象根木头一样呆在原地。陈元老头刚要开口,只见窗外雨幕中陈小宝正朝自己家奔跑着。好,陈元老头想:机会来了。他马上利索地把信压在军功章下面,迅速拿起雨伞走到屋外,当陈小宝冲进屋里时,他早已偷偷踱到窗后边,从窗缝里望进去,只见杨玉梅捧着信和军功章在嘤嘤哭泣,陈小宝闷声不响地用块干毛巾在擦脸上的雨水,雨水早已擦干了,可他还在机械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擦着脸。过了好长时间,杨玉梅抹干了眼泪,收起军功章向门外走去。这时陈小宝才快步走过去:“小杨同志,你现在已经明白了,我就是偷你钱包的小偷。那天,我在汽车上扒了你的钱包跳下车,拉开包,首先看到一百八十元,心里一阵欢喜,再看了古春溪烈士写给你的遗书,我追到车站,可汽车早就开走了。我唯一的办法,就是把这一百八十元替你归还给陈元老人。现在我已把钱还了,请你今后再也不要到我大伯家来了,”杨玉梅把军功章紧紧捧在心窝,两眼泪汪汪地说:“事情的真相,你全知道了。我也可以做到今后不来了,但,你必须把、把他的遗书还给我……”陈小宝打断她说:“不,遗书是不能给你的!”杨玉梅走到陈小宝面前:“我给你下跪,我悬求你把遗书还给我吧!还给我吧!”陈小宝此时却象一尊雕像,毫无表情,两眼直呆呆地看着前方。半晌他才说:“这是你的宝贝,也是我的宝贝,我陈小宝只要一看到它,就再也不会做坏事了。
陈元老头看到这里,心里有点谱了,可还是不明白:他俩提到的古春溪烈士,是老山前线的战斗英雄,是全乡人民的光荣和骄傲,他为什么要给玉梅写遗书?看来,现在只要把遗书拿来一看,就可弄个水落石出了。
陈元老头“嘭”地推开门,一下子出现在两个年轻人面前,“小宝!什么遗书,快拿出来!”陈元老头把手一摊,一对牛卵眼,直盯着陈小宝。
“不、不!”杨玉梅慌忙地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只吐出一个“不”字。陈小宝在一愣之后,尴尬地朝大伯一笑说:“大伯,我们没说什么‘遗书’的,是您老听错了。”
“什么!”陈元老头又瞪大了血红的牛卵眼,“小猢狲,你大伯还没有老到耳聋眼花的地步。”杨玉梅忙在一边说:“陈大伯,我们没有说过什么‘遗书’。您老确实是听错了。”
陈元老头这时反倒安稳地坐了下来,倒了一杯酒,深深地喝了一口,慢悠悠地说:“既然你们都说我听错了,那么,我也只有请公安同志来,把真正的小偷捉出来。”谁知,话音刚落,两个年轻人像触电似的,一下子奔到陈元老头跟前,苦苦哀求:“不要去报案,不要去报案。”陈元老头把手往桌上猛地一拍,人“呼”地一下子站起来,说:“上派出所!走!”说着就揪住陈小宝。陈小宝是知道自己大伯脾气的,看来今天是执拗不过他了,这才从内衣口袋里哆哆嗦嗦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塑料包,揭开塑料纸,又是一层牛皮纸,摊开牛皮纸,又是层透明的玻璃纸,陈元老头一把抢了过来,只见一张留有血迹的信纸上写着:
我最亲爱的玉梅妹妹:
明天拂晓,一场激战就要打响了,我可能在这次战役中“光荣”,我不愿将我的终生悔恨带进坟墓,就是三年前,我送给你的那根金项链,是我在镇上扒了一位老大爷一百八十元钱买的。当时,我想等到我凑齐这些钱再归还给他,因此我一直保留着他卖猪的那张发票,谁知钱未凑齐,我就上了前线。我在老山,内心不得安宁,我再也憋不住了,鼓起勇气向战友诉说了这件事。战友们谁也没有嘲笑我,纷纷拿出自己的钱,凑足了一百八十元,要我偿还这笔宿债。请你看到此信后,把这钱归还给这位老大爷。地扯,姓名都在那张发票上。我在九泉之下会感谢你的。署名:永远爱你的古春溪于激战前夜
陈元老头放下这封遗书,坐在桌前,拿起酒杯,又喝了一口。“原来如此。”陈元老头好象在自言自语:“烈士…小偷,烈士…小偷。原来三年前,是这个烈士……”这时陈元老头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,划了好几根,才算点着了。当火焰刚要粘上遗书的一角时,两个年轻人又一次扑向陈元老头,杨玉梅拉着他拿着火柴的手,陈小宝抢他手中的遗书,一起喊着“不、不能烧掉它!”陈元老头猛然地把两个年轻人推开,几乎是用吼叫的声调说:“你们懂什么!懂什么!!你们要把它藏起来,让英雄的污点留给人家当话柄吗?说到这里,他脸上的皱纹象斧砍刀刻一般,用命令的口吻对两个年轻人说:“这件事只许天知、地知、你知、我知,你们俩胆敢泄漏出一个字看我怎么收拾你们。”说着又划上一根火柴。
杨玉梅再也忍不住了,爆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悲泣:“他都是为了我!是我害了他……”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份珍贵的遗书渐渐变为灰烬,化作了翩翩起舞的黑蝴蝶,她摊开洁白的丝手绢,把这堆纸灰珍惜地包裹起来。
不久这个乡改名为“春溪乡”,烈士出生的小镇改名为“春溪镇”。烈士生前的部队也派代表出席了命名大会。这位代表在部队里是搞宣传报道的,他知道烈士在激战的前夜,流着眼泪,给未婚妻写过一封遗书,而且写得很晚很晚。这应该是了解烈士的最珍贵资料。可是经乡党委几次追查才知道:它早已成了玉梅姑娘手绢包里的一堆纸灰了。谁也不知道:作为烈士的古春溪是怎样从泥泞的道路上,一步步地走过来的。只有玉梅和陈小宝最清楚为国捐躯的英勇战士古春溪是多么真实,多么亲切,完全是一个有血有肉、活生生的人。
人活一世谁无过,知错能改为上策。
切莫等到风吹起,待到那时花已落。